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三十八次集体学习时系统阐述了资本在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中的重要作用,并就如何规范资本发展给出了全面的指导性原则。当前,我国正处于加快推进共同富裕的历史发展阶段,准确理解资本发展与共同富裕之间的关系,不但有利于共同富裕的顺利实现,还有利于资本的健康发展。因此,本文专门论述资本发展与共同富裕之间的逻辑关系,并从共同富裕视角给出规范资本发展的政策建议。
资本发展与共同富裕之间的逻辑关系
首先,资本是做大“蛋糕”所必需的生产要素。共同富裕的基础是富裕,即做大“蛋糕”,不管是宏观经济还是微观经济,资本都是重要的生产要素,必然参与做大“蛋糕”的过程。更重要的是,资本是连接劳动、土地、技术和数据等生产要素的重要纽带,是引导各类生产要素流动和集聚的重要旗帜。新中国成立后,我国曾长期处于资本稀缺状态,资本的匮乏严重制约了经济社会的发展,为改变这一现状,我国积极引进国外资本,逐步允许、鼓励和支持非公有资本进入众多行业和领域参与平等竞争,因此,各类资本在获得高额收益的同时推动着我国经济飞速发展,这为我国实现共同富裕目标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
其次,健康而发达的资本市场是居民财产转化为社会生产性资本进而分享经济发展成果的重要途径。资本和劳动作为宏观经济中的主要生产要素,其供求双方均是作为微观主体的居民和企业,并且双方通过各类中介机构连接彼此。具体到资本,需要银行和以保险、证券、基金等为代表的非银行金融中介机构连接资本的供求双方,居民储蓄只有经过金融中介机构转化为生产要素时才成为资本,这些资本参与生产获得的收益又通过金融中介机构返回到居民手中。除此之外,作为居民跨期财产配置的各类养老保险金通过资本市场进行长期投资,一方面可以为经济发展提供长期稳定的资本供给,另一方面可以增加居民退休后的收入。由此可见,资本市场除了可以发挥为各类市场主体融资的重要功能之外,同时还是每一位居民平等参与资本收益分享经济发展成果的重要渠道。
再次,共同富裕有利于资本在长期中保值增值。从微观上来讲,资本的保值增值要求资本运营管理方具备专业的投资知识和准确研判国内外经济走势的能力。从宏观上来讲,只有宏观经济保持健康和繁荣发展,资本作为生产要素才能获得可观的报酬,如果宏观经济低迷甚至萧条,即使资本运营管理方具备专业的投资知识和丰富的投资经验,也难以做到资本的保值增值。而消费是拉动宏观经济持续增长的最重要动力,特别是对于我们这样一个经济和人口大国而言,消费是经济持续增长的“压舱石”和“稳定器”。根据边际消费倾向递减规律,当收入差距过大时,低收入人群即使将全部收入都用于消费也难以拉动宏观消费增长,而高收入人群的边际消费倾向过低,他们的绝大部分财富和收入成为储蓄“沉淀”下来,所以,此时宏观消费需求难以承担拉动经济增长的重任,消费低迷引发的总需求减弱会进一步挫伤投资者信心,资本收益率和资本价值也随之下降。反之,在社会总财富保持不变的条件下,如果收入差距显著缩小,社会总消费需求将会显著提升,资本才能从中获得回报,资本价值随之提高。
虽然资本与共同富裕之间存在相互促进的逻辑关系,但资本也有不利于甚至损害共同富裕的一面,主要表现为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资本可以通过先补贴后收益的方式重塑市场结构,快速形成垄断,从而重新分配市场收益。具体来说,某个企业可以凭借大规模资本的支持在某一行业先以低价倾销或给予消费者补贴的方式击败原有的众多供给者并迅速占领整个市场,之后借助于垄断优势,不但可以通过提高产品和服务价格收回之前所付出的倾销或补贴成本,还可以进一步通过价格歧视、捆绑销售等方式攫取更多消费者剩余和生产者剩余,导致财富向少数垄断企业集中,其背后的资本最终将获得大部分垄断利润。在当今数字经济时代,资本借助于数字技术更容易实施这种操作。由于这种模式往往发生在已有的成熟市场中,因此该模式对于社会整体来说是一种零和博弈,也就是说,资本在这个过程中的作用仅仅是对已有市场在结构上进行重构并把财富集中到少数企业手中,并没有在新产品和新技术等方面开疆拓土。
第二,资本的投机行为及其催生的经济泡沫无形中会对社会财富进行再分配。资本的财富再分配效应与上文所说的市场结构重构效应既有相似之处又有不同之处。相似之处是大规模的资本有能力在短期内改变某一行业原有的均衡价格。不同之处在于投机资本一般不参与生产经营,主要是一种短期行为,资本在短期内拉升标的物价格吸引众多中小投资者进入市场,然后自己在价格高位时悄然离场获取丰厚投机收益。资本的投机行为不但没有增加社会总财富,反而使实体经济的投入和产出品价格大幅波动,增加实体经济的不确定性,也会引起相关资本的效仿而挤压实体经济的生产性资本。
第三,资本与劳动在生产中常表现出收入分化的趋势。法国经济学家皮凯蒂在其《21世纪资本论》中考察了近两个世纪来20多个欧美国家的收入分配状况,发现长期以来资本的收益率一直高于同时期的经济增长率和劳动收入回报率,并认为这是发达经济体贫富差距扩大的主要原因。皮凯蒂认为,资本持有者只需将资本收入中的一小部分用于消费就可以保持良好的生活水平,而将大部分用于再投资,因此资本所有者与劳动者之间的收入差距会持续扩大,并进一步造成资本的高度集中。另外,国内外市场经济的发展历史表明,资本推动的技术进步往往是一个替代和节约劳动的过程,并把替代和节约劳动作为一个基本不变的目标,这也是导致资本和劳动收入差距不断扩大的重要原因。
共同富裕视角下规范资本发展的政策建议
为了发挥资本在促进共同富裕中的积极作用,需要在分配领域和监管方面做出更积极的举措。
在一次分配领域,通过体制改革让更多城乡居民拥有财产性收入。这是克服资本与劳动收入分配矛盾的有效途径,具体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着手。一是积极探索和推进农村土地资本化和城乡土地市场一体化改革。长期以来我国城乡收入差距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农民缺乏财产性收入,而通过推进农村土地资本化和城乡土地市场一体化,不但可以有效增加农民的财产性收入,还可以显著提升农民脱离土地进入城市的意愿,从而推动城镇化发展和农业规模化经营。二是知识产权资本化,积极建立和繁荣各类知识产权交易市场,大力发展知识产权服务业,盘活各类无形资产,为大众创业和万众创新提供制度保障。三是加快数据要素确权,从产权上厘清数据要素与资本要素之间的关系,一方面防止资本超范围获取数据收益,另一方面确保数据相关利益人的权益。四是进一步改革社保基金投融资体制,在稳健的前提下拓宽各类社保基金的投资规模和范围,促使社保基金支持实体经济发展的同时使劳动者分享更多的资本收益。
在二次分配领域,加快制定和完善资本利得调节税制度。在制定和完善资本利得税制度过程中,应坚持调节收入分配、支持实体经济、抑制投机行为、吸引国际优质资本等原则,具体包括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制定累进的资本利得税,发挥其在调节收入分配差距方面的积极作用。二是针对不同产业、部门、产品和环节设置不同的资本利得税率来调节资本的流向和规模。三是制定随投资期延长而递减的资本利得税率,以此鼓励长期投资和价值投资,将更多资本导向实体经济。四是研究借鉴发达国家和地区资本利得税的做法,吸引国际优质资本流入的同时改善劳资收入关系。
依法加强资本领域的事前引导、事中防范和事后监管。首先,根据资本发展过程中产生的新问题明确共同富裕的资本监管原则、行业准入标准和清单等,完善资本监管的法律法规,使资本监管有法可依,同时加强监管执法,提高资本违规违法的(期望)成本。其次,综合运用产业政策、反垄断政策、竞争政策、财政政策、货币政策、环保政策等对资本的行为和流向进行引导,限制资本利用自身优势对社会财富进行不公平分配,限制资本进入“内卷”程度较高的行业,积极引导和鼓励资本更多地进入社会整体财富创造环节和科技创新等领域,发挥资本做大“蛋糕”和促进共同富裕的积极作用。
(本文转载自《光明日报》理论版,2022年7月5日,作者:何德旭、谭洪波,均系中国社会科学院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研究中心研究员;分别系中国社会科学院财经战略研究院院长、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