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产—流通成本结构正在发生趋势性新变化
流通成本是指商品在流通过程中所发生的各种费用的总称、总和。主要包括商流费用、物流费用、信息流费用、资金流费用。这些都还可以做进一步的结构分析。例如物流费用又大体包括运输、仓储和管理费用。我国流通成本问题十分复杂,主要原因是原有的计划经济生产型主导的统计核算系统多有缺失和遗漏,很难对实际发生的流通成本完整准确地剥离、量化、识别。从体制和政策视角看,流通成本还可以划分为经济性成本与体制性成本。前者属于流通领域正常经营活动中所必然发生的成本,属于不可避免、需要补偿的合理成本;后者则是由于管理体制和政策缺陷引发的不合理成本。前者是设法降低的问题,后者是坚决剔除的问题。
与产品生产—流通时间结构相对应,产品的生产—流通成本结构也在发生趋势性新变化。主要表现,一是低附加值商品的生产成本绝对下降,流通成本绝对上升。即在产品最终销售价格中,流通成本绝对超过生产成本,例如煤炭产区的坑口煤成本已经低于后续的运输成本,大品类蔬菜生产成本低于运输成本等。二是高附加值商品的生产成本相对下降,流通成本相对上升。即这类产品流通成本虽然没有绝对超过生产成本,但在最终销售价格中的比重,却是上升的。三是在流通成本中,商流成本所占比重下降,物流成本比重上升。四是在物流成本中,仓储和管理成本所占比重下降,运输成本比重上升。
“加快经济节奏,提高流通效能,降低流通成本的国际较量”正在成为新世纪最值得关注的新动向和新主题。从全球看,“成本挤压”的重点,正在从余地越来越有限的工农业生产环节向流通环节转移。这种局面使原来理解的工农业产品生产时间和生产成本发生了急剧的结构性变化,在越来越大的程度上已经被流通时间和流通成本所取代,并导致流通成本在单位产品最终销售价格中所占比重,已平均达到50%-70%甚至更高,从而成为扩大内需、增进消费的新障碍。
附加值较低的鲜活农产品成本变动趋势最为明显。然而以往的生活常识和观念还没有跟上这种变化,依旧认为流通环节和流通成本都是多余的、可有可无的。特别是在菜农、菜商和消费者的利益博弈中,通常所说的“两头叫、中间笑”的情况已不复存在。因此,对农产品流通成本真相需要再认识。
产地的农产品—食品不会自己跑到城里来,这件事总要有人来做。中间商贩或商贸企业做这些事,都要支付必要的先期投入、经营成本和人工生活成本。新情况是,第一,随着城市化进程加快,出于比较利益的竞争,原城市周边早已不再种植农产品和蔬菜,而是见缝插针“种满了房子”,城市蔬菜自给率几乎为零,本地蔬菜的“菜篮子市长负责制”早已形同虚设。第二,区域分工深化也在竞争中将农业种养殖业推向了比较利益相对较低的专业分工区域,例如山东寿光,河北省张家口以及远离城市周边的其他区域。而组织化极低的散户菜农和大大小小的专业合作社,也只是随波逐流、被动跟进。
随着这些新变化,第一,蔬菜、水果等农产品(广义而言还包括肉禽蛋)远距离、长途跨区域运输的比重大为增加,并伴以基础能源消耗难以遏制地成倍增长;第二,随着城镇化步伐加快,城里房地产价格、租金上涨,农产品采购、存储、销售的经营成本、人工成本和生活成本也随之大幅度上升。归结起来,也就是在同等条件下,农产品生产之外的流通成本所消耗的能源、人力物力财力都大幅增加了,经商门槛自然大为提高。特别是菜商(大多也是分离出来的农民)已经沦为被农村和城市双重边缘化挤压的弱势群体。不利于商人的社会舆论甚嚣尘上,但舆论并不符合事情的真相。
目前总的情况是,农产品蔬菜价格总会有一时的短期波动,而经营蔬菜的批发商、批发市场和“农超对接”中包含的经营成本、人工成本和生活成本却是刚性的,不但难以降下来,还将继续上涨。这就是为什么近年来农民“卖难”与市民“买贵”并存,产地菜价大跌,而销地依然价格坚挺的重要原因。
中国城乡差距的拉大,有了新的表现形式,并日益突出地殃及到了农产品的生产、流通。这就是,蔬菜水果等农产品生产成本和流通成本的比例关系发生了颠倒,流通成本高于生产成本的情况将会长期存在。城里人要享用农产品和食品,就必须为此支付更多的费用。市民们的抱怨可以理解,但无助于解决这个难题。
二、树立新观念,提出新思路
1、正确看待流通成本
在我国,历来高度重视工农业生产,生产领域投入十分慷慨。“生产的钱舍得花,而流通的钱舍不得花”的观念根深蒂固。人们似乎认定,任何流通成本似乎都是多余的,只要把流通环节“消灭掉”,流通成本就可以“轻易消失”。这是长期以来重生产、轻流通在成本问题上的极大误解。对社会必要的流通费用问题从来没有受到过同等重视和对待,导致产品的储运购销资金和基础设施投入也是多有欠缺。而在生产和流通日益融合,市场信息、流通渠道、流通成本等越加成为要害和瓶颈的场合,产品的整体效能和供求平衡、市场稳定,已经越来越取决于流通的状况。对流通成本要作实事求是的具体分析,多年来,许多看上去是生产的问题,实际上都是流通不畅、信息不通所致。例如,最新数据显示,我国目前粮食产后损失率在8%到12%,每年因此损失的粮食超过500亿斤;蔬菜每年损失率更是超过20%,其中,叶菜类损失率超过30%,每年我国只有60%到70%的蔬菜能得到有效利用。这些由流通环节落后所导致的损失和浪费,最终都将摊入农产品总成本,从而推动农产品价格上涨。因此,稳市场、保流通要与保生产并重。
2、不合理的情况和原因另有所在
实地调查显示,高昂的路桥费、虚假的绿色通道从中盘剥,吞噬了从地头到餐桌的巨额中间费用。据商务部、国家发改委和中国商业联合会的长期调研,公路乱收费吞噬了70%的好处,罚款-超载-再罚款-再超载的恶性循环也由此而来。多年来构筑的高速公路已经陷入一种可笑的悖论:用户对高速公路付费,本应享用高效快捷的服务,而实际情况恰恰相反,林林总总的收费站点,造成了巨大的延迟耽搁,用户被迫付费得到的却是严重拥堵的慢速公路,蒙受了低劣服务带来的巨大运输损失。这样的伪高速路不仅没有资格收费,而且理应向用户支付赔偿费用才符合道理。深化体制改革,彻底剔除流通过程中的体制性成本理应是今后的战略重点和主攻方向。
3、加强渠道建设,提高菜商的经商能力,增强其社会责任,减轻菜农、菜商的沉重负担,满足其合理诉求
菜农、菜商是稳生产,稳市场的微观基础和依靠力量,稳市场必先稳菜农、稳菜商。中国正处于传统工业主导向服务业主导的转型期,必须剔除轻商蔑商的意识,构造公平公正的舆论氛围,分清主流和支流,澄清商人的是非功过,搞清商人存在的缘由和真相,还商人以正面的社会形象。
商人们的存在和发展不是增加而是降低社会交易成本。在分工社会,果真拒绝商人和这些社会必要的媒介环节,则生产者和消费者将要付出难以想像的高昂代价和无尽的“寻找成本”,社会将全面倒退到远古时代,社会分工将不会发生,人类文明将不复存在。在竞争比较充分的前提下,商品交易市场能否存在和成长,交易量大小,商品购销差价额度、水平(批量差价、季节差价、地区差价、质量差价等等),表象是商人们的主观随意,本质上是由生产成本、流通成本、市场竞争和供求状况决定的,是由“等量资本获取等量回报”的平均利润率规律支配的,最终都要由市场裁决。在这个利润率平均化的过程中,“任何社会,从来都不可能由着任何人随意加价和恶意加价来维持。”(马克思《资本论》第三卷)。
从这个意义上说:第一,现代市场经济就是商人们配置资源的经济;第二,商人们绝非为表面看到的“会增加社会交易成本”,恰恰相反,它天生就是为降低交易成本、提高经济效率而产生和发展起来的;第三,流通环节的多与少是相对的、动态的、有缘由的,要由市场竞争来裁决,而不应有第二个裁判。片面强调减少流通环节是一种误解;第四,无端扼制商人的正常发展必然导致经济便利性下降、交易成本上升、市场秩序混乱、资源配置恶化、经济效率下降和消费意愿受阻;第五,现实生活中倒买倒卖、炒作加价、获取暴利的现象,其根源绝对不在于环节的多与少,而肯定是权钱交易、行政垄断和各种名目的欺行霸市等等阻止了正当的竞争。农工商之间存在的某些利益矛盾,缘自超经济行政垄断,限制了、扰乱了公平竞争与公平合作的市场秩序。目前存在的所有问题,主要不是市场竞争之过,而是限制市场竞争之过;第六,农业劳动、工业劳动和商业劳动都是社会所需要的劳动,理应获得同样的尊重和回报,得到成本、利润的合理补偿。各种劳动及其当事人,应该在产业链、供应链、价值链上占据应有的地位和对应的收益。调研显示,在迅速上涨的城市经营成本和生活成本面前,“倒腾”生鲜果菜的小商小贩们的生计越来越艰难,已经基本沦为被边缘化的弱势群体;第七,当前人们最为关注的农民增收问题,也是如此。在从生产到消费的整个链条上,务农仅仅是一种职业而不再是身份;生产环节的收益多少,同样是由市场竞争裁决的。而在服务业引领的阶段,与工业一样,面向农业的服务业(包括商贸服务业)客观上也占据着供应链的主导地位。因此,要想让务农者得到生产环节以外的更多收益,只能千方百计推动服务项目前移,让农民分享种植、养殖环节以外的更多好处,例如引导农民参与品种研发、科学种植(养殖)、技术推广、标准化、品牌化、保鲜、分拣、包装等等。如果不关注这些新变化,拿出新办法,而只是一味地为农民收入低叫屈、呐喊,并不会给农民带来任何利益。要像重视降低生产成本一样,从战略高度重视降低流通成本。
总之,流通成本上升,表明实体经济中综合成本的基本结构发生了趋势性变化,值得进一步研究。总体而言,商品实体的空间转移(储运等)难以虚拟,流通电子化降低商流成本的能力,远远大于降低物流成本的能力,人工成本、能源成本、减排成本刚性上升势头难以扭转;我国经济运行面临的一个重大问题是生产的相对成本趋低,但流通的相对成本趋高,生产时间较短,但流通时间很长。因此,发展现代流通业,缩短流通耗时,降低流通成本,不仅关系到流通业本身的转型、升级和竞争力的提高,而且关系到我国经济的整体转型。而深化体制改革,彻底铲除流通过程中的体制性成本理应是今后的战略重点和主攻方向。